专稿 | 俄乌局势对中哈俄金融市场、经贸活动的影响和应对措施
【作者小传】王松华，中国建设银行阿斯塔纳分行行长，高级经济师，先后在建行深圳市分行、建行迪拜国际金融中心分行工作，历任国内一级分行部门负责人、二级分行副行长、行长，海外分行负责人。在中东、中亚工作近10年。
随着俄乌局势不断恶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不断升级对俄制裁措施，受此影响俄罗斯资本市场剧烈动荡，卢布兑美元汇率跌至历史低位。本文简要分析俄乌局势对中俄哈三国金融市场和经贸活动影响，以及在哈中资企业的应对措施建议。
一、俄哈关系背景简介
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联系紧密，1991年苏联解体后虽然解体成15个国家，但是因为之前苏联时期众多地区之间在经济、工业、教育、能源、军事等方面的相互交融，使得苏联解体后不少独联体国家仍然在很多领域处于深度捆绑状态。
哈俄两国之间的陆地边界线长度超过7500公里，为全球最长。俄罗斯很大一部分制造业力量集中在俄哈边界线附近地区。哈萨克斯坦是俄罗斯通往中亚地区的陆上桥梁。俄罗斯除与土库曼斯坦有通过里海的替代交通路线外，与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都没有替代路线。
哈萨克斯坦是世界第一大铀生产国，俄罗斯核能主要原料的很大一部分来自哈萨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境内的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时至今日依然是俄罗斯航天发射的重要航天发射中心和开展新型战略弹道导弹的发射试验基地。俄罗斯卢克石油公司、俄罗斯石油公司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等多家俄罗斯大公司都在哈萨克斯坦开展业务。
俄罗斯为哈第一大贸易伙伴，在哈外贸总额中占比约20％。2019年两国双边贸易额达196亿美元，2020年受疫情影响略有下降，为182亿美元，2021年俄哈双边贸易额达到创纪录的242亿美元，占比23.8%。
二、俄乌局势升级后哈政府反应
哈政府对俄乌冲突事件反应迅速。据哈通社报道：
2月22日，哈总统托卡耶夫召开安全会议紧急工作会议，就与乌克兰局势相关的哈萨克斯坦社会经济发展问题进行讨论。会上，总统听取了总理阿里汗·斯迈洛夫、央行行长哈利姆詹·皮尔玛托夫、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穆赫塔尔·特列吾别尔季、国防部长鲁斯兰·贾克斯勒科夫及其他相关部门负责人的工作汇报。托卡耶夫总统强调须采取紧急反危机措施，以应对可能因军事政治和制裁纠纷而加剧的国际局势。根据会议结果，总统就预防潜在的经济风险和其他威胁下达了一系列具体指示。
2月25日，哈总统托卡耶夫会见前来参加欧亚政府间理事会会议的俄罗斯政府总理米哈伊尔·米舒斯京。会谈期间，双方讨论了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发展战略伙伴关系的前景，包括加强贸易、经济和投资合作，以及欧亚经济联盟框架下的合作。同时，哈萨克斯坦总统和俄罗斯总理考虑采取联合措施，防止两国贸易因乌克兰局势升级和对俄罗斯实施国际制裁而下滑。
2月26日，哈总统托卡耶夫再次召开国家安全会议紧急会议。据总统府新闻局消息，会议讨论了国际安全热点问题。考虑到乌克兰局势，会议还讨论了确保哈萨克斯坦可持续社会经济发展的问题。根据会议结果，托卡耶夫总统向政府机构下达了一系列具体工作指示。
3月1日，哈总统托卡耶夫在阿玛纳特党非例行代表大会上表示，哈萨克斯坦经济必须准备好承受制裁。托卡耶夫表示：“我在安全会议上召开了一系列工作会议，并向政府下达了在制裁争端急剧升级的情况下确保我国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的具体工作指示。为了确保在危机中持续运转，我们的经济必须要准备好应对制裁。我认为，我们将一起克服未来的挑战和困难。我们不可忽视它的复杂性，但也不能夸大其词。”
3月2日，根据哈政府总理阿里汗·斯迈洛夫的决议，哈萨克斯坦成立了政府直属反危机措施应急指挥部。反危机措施应急指挥部将探究和解决与对俄罗斯联邦实施的一揽子制裁及其对哈萨克斯坦经济影响有关的经济和商业问题。
三、俄乌局势对金融市场影响分析
（一）主要货币对汇率影响分析和预期
由于俄罗斯是哈萨克斯坦的主要贸易伙伴，哈几乎一半的进口商品来源于俄罗斯，因此，俄罗斯的通货膨胀、汇率变动将直接影响着哈萨克国内的经济状况。下图为卢布及坚戈汇率近5年来变化情况，显示两国货币高度正相关。
对几大货币对的未来汇率走势分析：
1.美元兑坚戈汇率
受到卢布汇率暴跌的影响，坚戈汇率已达到历史低点。目前，根据市场的判断，在2022年底，预计KZT很可能会达到1美元兑换570-600坚戈的水平。
2. 美元兑卢布汇率
美元兑卢布汇率已达到112.27的历史低点，随着俄乌冲突的进一步升级，如果局势恶化，预计2022 年底有可能达到 130-160 的水平。
3.美元兑人民币汇率
近两年来人民币汇率的持续强势主要受到后疫情时期一些结构性因素汇集的影响，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这些因素包括：国际疫情后出口超预期增长，贸易顺差以及经常账户顺差伴随增长，企业外汇存款持续增加，境内美元流动性淤积，并带动市场结汇预期持续强于售汇，最终惯性地延续了市场对人民币汇率的升值预期。但是如果国际疫情进入尾声，支撑人民币汇率的这些结构性因素也将进入尾部周期，今年人民币汇率面临着从结构性行情向宏观基本面因素转变的可能，这将给人民币汇率市场带来快速变化的风险。
从外部因素看，美联储进入加息周期、美元指数维持强势再叠加中美利差进一步缩窄将对人民币汇率形成压力。从内部因素看，稳增长宏观政策的发力将有效缓和国内经济面临的下行压力，并防止人民币汇率转向大幅贬值的预期。但是从结构上看，基本面支撑人民币汇率进一步升值的动力也在减弱。首先，今年中美经济增速差将回落，国内经济增长的相对优势支撑人民币汇率升值的力度会减弱。其次，今年出口规模进一步增长的空间有限，贸易顺差增速将放缓，经常账户顺差也将逐步缩窄。最后，随着美联储进入快速加息周期以及中美利差进一步收窄，应注意资本账户下国际资金由流入转向流出对人民币汇率可能形成的压力。
综合而言，随着美联储的持续加息，预计国际疫情后形成的人民币汇率的升值趋势将趋于结束，2022年人民币汇率有望回到6.3至6.7的区间内双向波动。
4.人民币兑坚戈及卢布汇率
综合上述美元兑人民币、卢布、坚戈三大货币的波动预测，预计人民币兑坚戈、卢布的汇率将在 2022 年达到历史高位，卢布可能贬值到1：23的水平，人民币兑坚戈汇率在2022年底可能会达到1：90。
（二）主要货币利率趋势分析
3月17日，美联储公布利率决议决定加息25个基点，并暗示年内将连续加息7次，到年底的目标利率为1.9%。
美联储强调，能源涨价刺激通胀高企，俄乌局势对美国经济的不确定性影响很高，近期可能增加通胀上行压力。
美联储将今年GDP预期下调1.2个百分点至2.8%，今年核心PCE通胀预期上调1.4个百分点至4.1%，并表示或将5月会议开始缩表。点阵图显示，75%的官员预计今年还将加息六次。
2月24日，哈萨克斯坦央行将基准利率从10.25%上调至13.5%，以应对俄乌关系紧张导致的坚戈暴跌及国内的通货膨胀。但是考虑到哈对俄罗斯进口的依赖程度，目前13.5%的利率水平可能相对不足以阻止价格上涨。如果俄乌冲突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停止，哈萨克可以在1-2年内实现利率水平保持15%以下，但如果一旦出现旷日持久的冲突，哈经济下滑的可能性将逐步增加，最终将导致利率上升至 20-25% 的水平。
2月28日，俄罗斯央行宣布将基准利率从此前的9.5%提升至20%，为近二十年来的最高水平，以阻止其货币贬值。在西方国家对俄采取制裁后，俄罗斯卢布贬值 30%，央行干预之后，随后回落至约 20% 的跌幅。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的金融制裁大大增加了俄罗斯政府硬通货债券违约的可能性。据此，预计在短期内利率还将大幅上调，以应对可能的恶性通货膨胀及主权债券违约的可能性。预计利率上调幅度可以会从+10% 到 20-30%。
四、俄乌局势对俄哈、中哈、中俄
双边贸易影响分析
（一）哈俄双边贸易影响分析
2018 | 2019 | 2020 | 2021 | |
哈俄双边经贸（哈方统计数据） | ||||
双边贸易总额（亿美元） | 184.9 | 196 | 182 | 242 |
哈萨克出口（亿美元） | 52.9 | 56 | 80 | NA |
哈萨克进口（亿美元） | 132 | 140 | 102 | NA |
哈萨克向俄罗斯出口主要商品 | 铁矿石、热轧铁、铀 | |||
哈萨克自俄罗斯进口主要商品 | 天然气、汽柴油、钢铁、汽车 |
近10年，哈俄经贸一体化趋势不断巩固。关税同盟建立以来，俄作为哈第一大贸易伙伴国的作用大幅提升。特别是自俄进口规模增长迅猛。关税同盟建立前的2000-2009年，哈年均自俄进口商品66亿美元；2010-2020年，年均自俄进口额增至132亿美元，相当于翻了一番。哈自俄消费品进口增长最快，年均进口额达到33亿美元。2021年，俄哈双边贸易额达到创纪录的242亿美元，占比23.8%。所以在俄罗斯受到美国的制裁影响下，俄哈贸易预计会受到一定影响，双方政府已在考虑联合措施，防止两国贸易因乌克兰局势升级和对俄罗斯实施国际制裁而下滑。
（二）中哈双边贸易影响分析
2018 | 2019 | 2020 | 2021年 1-10月 | |
中哈双边经贸（中方统计数据） | ||||
双边贸易总额（亿美元） | 198.9 | 219.9 | 214.3 | 208 |
中国出口（亿美元） | 113.5 | 127.3 | 117.1 | NA |
中国进口（亿美元） | 85.4 | 92.6 | 97.2 | NA |
中国向哈萨克出口主要商品 | 机电、轻纺和高新技术产品 | |||
中国自哈萨克进口主要商品 | 能源产品及矿产品、贱金属及其制品、化工产品 |
2021年前10个月，中哈双边贸易额达208亿美元，同比增长14%，中国继续保持哈第二大贸易伙伴地位，并首次成为哈第一大出口目的地国。中哈经济合作经受住“疫情大考”，显示出强大韧性。由于俄乌冲突和对俄制裁导致的坚戈贬值预计将对中哈双边贸易产生以下影响：
1．哈方支付能力下降。哈此次坚戈大幅贬值后，哈进口商支付能力下降，要求中国出口企业降低商品价格。但中国出口商品以附加值不高的传统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受上游供货商价格限制，降低出口价格空间有限，导致部分出口企业不再签订新的出口合同。为维护国外市场，也有一部分企业采取降低出口价格的措施，这将导致企业利润空间进一步缩小。
2．中哈贸易结算汇率风险增大。目前，中哈贸易结算方式有两种：一是按照双方事先约定的美元价格签订的贸易合同进行结算，这种贸易结算方式由哈方承担汇率风险。坚戈贬值使哈方汇率损失严重，出现了已签订合同违约的情况。历史上曾出现由于坚戈大幅贬值，双方无法就降低商品价格达成一致，已中止合同执行。二是没有正规的贸易合同，结算时先收取坚戈，然后再将坚戈兑换成美元汇回国内，这种结算方式与坚戈汇率的涨跌密切相关，坚戈贬值将使中国企业实际外汇收入减少。第二种结算方式在中哈两国以边境贸易方式进行的交易结算中占有一定比例。
3．出口机电产品失去价格优势。机电产品是中国对哈主要出口产品之一，坚戈贬值将直接导致中国出口的机电产品在哈价格上升。而中国在哈机电产品市场的主要竞争对手日韩两国采取贬值本国货币方式以提振经济，增强了商品的国际竞争力。双重因素将使中国机电产品在哈市场失去原有的价格优势，在国际贸易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
4．对资源进口影响不明显。据统计，2020年中国自哈进口商品主要是原油、铁矿砂及精矿、未锻造的铜及铜材等资源型产品，其中原油进口占70%以上。调查显示，由于原油进口多采取签订长期协议和实时以国际能源市场价格执行的方式，此次坚戈贬值短期内不会对能源企业进口合同的执行产生显著影响。同时，中国原油进口属于刚性需求，因此，坚戈贬值所产生的价格变动不会对中国进口哈原油数量产生影响。
（三）中俄双边贸易影响分析
2018 | 2019 | 2020 | 2021 | |
中俄双边经贸 | ||||
双边贸易总额（亿美元） | 1082 | 1090 | 1078 | 1469 |
中国出口（亿美元） | 561 | 549 | 506 | 676 |
中国进口（亿美元） | 522 | 541 | 572 | 793 |
中国向俄罗斯出口主要商品 | 机械装备、化学制品、运输装备和基础金属 | |||
中国自俄罗斯进口主要商品 | 能源产品及矿产品、基础金属、贵金属、化学制品 |
2021年中俄双边贸易额为1468.87亿美元，同比增长35.8%。其中，中国对俄出口675.65亿美元，同比增长33.8%；中国自俄进口793.22亿美元，同比增长37.5%。
能源合作成为中俄双边经贸合作的“压舱石”。俄罗斯是中国第一大能源进口来源国、第一大电力进口来源国、第二大原油进口来源国和第二大煤炭进口来源国。中国进口煤炭、管道天然气、原油和液化天然气中的27%、17%、16%和6%均来自于俄罗斯。在俄乌爆发冲突和美欧制裁的背景下，中俄能源合作将进一步深化。2022年2月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访华并出席北京冬奥会开幕式，国家主席习近平同普京举行会晤。访问期间，中俄双方签署一系列合作文件，约定合作事项包括俄罗斯将通过远东线，再向中国每年新增供应100亿立方米管道天然气，在现有的每年380亿立方米供应量规划上提高26%；允许俄罗斯全境小麦进口等。此外，俄罗斯能源部2022年2月份表示目前正与中国制定1亿吨的政府间煤炭供应协议，并预计2022年全年俄罗斯对中国煤炭出口将达5200万吨，同比增长38%。
五、对在哈中资企业的建议
为应对坚戈汇率波动，建议在哈中资企业在投资规划、商贸合同谈判、日常结算中做好收支货币匹配安排，即收支均用坚戈或其他相同外币，避免收支币种错配，尤其避免出现收入坚戈、支出美元的情形。签署坚戈计价的合同，尽量约定合同价格与人民币或美元汇率挂钩；收到坚戈后，及时购汇将坚戈兑换成外币以完成对外贸易或分红支付。或采用汇率避险工具锁定价格。工程施工类企业开展长周期工程项目建设时，需要合理选择EPC项目的计价货币，签订硬货币保值条款；在确定计价币种之后，要尽可能地以主币种合同为主体，签订大额采购订单、分包合同等，实现与供货商、分包商的汇率风险共担；同时编制合理的资金计划，提高资金计划执行率，加快工程款回笼速度，保证项目资金良性循环。
注：文中经贸数据来自互联网公开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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